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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所知道的奶奶的一生

※发布时间:2018-12-4 3:10:27   ※发布作者:小编   ※出自何处: 

  (一)奶奶祖籍山西,清朝末年,在走西口的人口迁徙中,奶奶的祖上来到了长城以外的蒙古草原地带,在此安家落户。1936年农历八月十一,奶奶出生于现在省市坝上草原地区的一个小村庄。奶奶出生时,还有一个比自己大六岁的哥哥。家里给奶奶取名刘素珍,因为在本家同辈女儿中排行第九,所以小名叫做九花。奶奶出生的头几年,家境还很殷实。奶奶的爷爷在县城开了一个不小的坚果铺,生意不错,家里有三套马车,那时候算是当地小有名气的财主了。1939年,奶奶四岁,这一年奶奶开始缠足,这是中国古代流传了上千年的一个恶俗。虽然早在二十多年以前,孙中山先生就废除了缠足习俗。但是在偏远的农村,这一还根深蒂固。1937年中日都爆发全面战争了,1939年的华北农村,年幼的奶奶还要这样的痛苦。冬天下过大雪之后,奶奶跟着哥哥出去套鸟,结果把脚给冻伤了。也算因祸得福,缠起来的脚又不得不放开,最终才没有成为小脚,不过她的脚已经有些变形,五个脚趾彼此叠压,指甲稍微长点就会疼。这是我所知道的唯一一件关于奶奶童年的故事了,大概也是奶奶记忆中为数不多的童年趣事。套鸟自然是村里孩子的趣事,但是奶奶的趣事却也伴随着脚底隐隐传来的疼痛。1941年,奶奶的父亲抽上了,为此不断变卖家产。后来奶奶的母亲生了病,为了缓解病痛也沾染上了瘾,家里值钱的东西就越来越少了。1945年,奶奶九岁,家里能卖钱的东西只剩下了一头驴,几乎要揭不开锅了。奶奶的父亲说,等把驴卖了之后就把奶奶也卖了(大概是提前许配出去,那时候许配出去就能收到彩礼)。也就是这一年,奶奶的母亲去世了。奶奶的父亲卖了驴安葬了妻子,然后得戒掉了(其实家产已经败光,也没有钱再买了)。对于把家底败光这件事,在后来的某个特殊年代,奶奶的父亲还颇为庆幸。据说他跟自己的贫农孙子说:“要不是爷爷当年把家底给你们败光,你们现在指不定要遭多大的罪。”

  (二) 1950年,奶奶15岁。经人介绍许配给了相隔二十里邻村的一个比自己大六岁的青年,也就是我的爷爷。爷爷用八担八粮食作为聘礼,定下了这门亲事。这八担八的粮食到了奶奶家,原封没动,又作为聘礼送到了另一家,为奶奶的哥哥定了媳妇。然后这些粮又运到了另一家,成全了第三门亲事。1952年,奶奶17岁。正式嫁到爷爷家,来到另一个村子生活。爷爷九岁没了父亲,22岁没了母亲,跟二哥和四弟三个人在一个院子生活,爷爷当家。爷爷勤快节俭,还是个手艺不错的木匠,虽然也赚不到什么大钱,但从来没有让奶奶挨过饿、受过冷。老两口生活了一辈子,很少置气拌嘴。据姑姑说,有一次老两口生气竟然还是因为爷爷太勤快。在农村的时候,爷爷每天早一亮就起床拎着木筐和叉子出去拾牛粪。有一次回来的有点晚,奶奶做好饭半天不见人影,于是便闹了些矛盾,结果搞得来劝架的邻居不劝奶奶消消气,反倒夸赞起了爷爷的勤快。1954年,19岁的奶奶生了第一个孩子,是个女儿。虽然那时候奶奶还非常年轻,但是生了孩子应该也极为欣喜,可天不遂人愿,孩子出生第七天便不幸夭折。尊照习俗,埋在了自家院里的牲口圈里。1955年,奶奶再次怀孕,这回生下的是个儿子。这一次更加小心谨慎,可不幸还是再次发生,二十一天之后又一次悲剧发生。那个年代,医疗条件差,女性的生育年龄又普遍偏早,新生婴儿的夭折率很高。1957年,奶奶的第三个孩子出生,也就是我的姑姑,22岁的奶奶正式成为一位母亲。1960年,奶奶第四次生育了孩子,是个男孩,这就是我的父亲,也是奶奶的最后一个孩子,此后再没怀上。有了两个孩子之后,那几年的生活应当是很美满的。奶奶和爷爷都勤快又节俭,农闲的时候,爷爷还能出去当木匠给别人打家具赚点收入,家里总有余粮,自己吃喝不愁之外,还总接济其他亲戚。奶奶经常帮助娘家的亲戚,爷爷也从来没有过半句怨言。很早就没了爹娘的爷爷知道,亲情比什么都重要。

  (三)1966年,中华大地爆发了一项运动。爷爷为人耿直,有一次在磨坊里,因为了别人插队而得罪了人。于是被人成了4类*份子。(后来时父亲去查资料,根本没有档案)。运动最激烈的头两年,隔三差五就要把泥做的炕板挂在脖子上,带上纸做的高帽子拉上高台被。奶奶虽没有被,但自然也跟着受了不少的委屈。1967年,难以的爷爷有过的念头,被二爷爷发现一个人躲在马圈里抱头痛哭,旁边的梁上系着准备上吊的绳子。二爷爷重重地扇了爷爷两个耳光,呵斥到:“大老爷们连这点委屈都受不了?老婆和孩子都扔下不管了?这日子不会一直这样的。”爷爷放弃了念头,不过这事奶奶是多年之后才知道的。这一年,因为爷爷的成分问题,家里整天鸡飞狗跳不得安宁,奶奶甚至想过先假离婚撇清关系,不过最后也没能忍心成行。这一年,姑姑不止一次跟同班同学们一起在看父亲被。被同学们吐得满脸唾沫不敢擦,唾沫和泪水混在一起滴在奶奶亲手纳的布鞋上。还每天被同村一位光荣阶级的同班男生,上下学要背他走几里地,不过这些,当时的姑姑也都没跟爷爷奶奶说过。运动没有摧垮爷爷和奶奶,他们更加勤快,同时他们也坚定了一个:一定要让孩子上学,识字念书有文化,改变命运。可在那个年代,哪有人能改变命运,只有命运改变人。因为成分问题,姑姑初中毕业的成绩名列前茅,却没有资格上高中。到父亲初中毕业的时候,运动已经放缓,但还是托关系找人,最后才去到隔壁县的镇上读了高中。(那时候老家每个大点的镇上都有高中,没有人会到外县上学)。父亲高中毕业的时候,赶上了中国的第一次高考,教他的老师跟他一起参加的高考。高中两年忙着学农学兵,自然谁也没能考上大学。

  (四)1980年,正月十九,姑姑出嫁。嫁到了八十里外的村子。奶奶当了岳母,从此每年只有逢年过节才能见到自己的女儿两三次。1978年,经媒人介绍,母亲认识了父亲。介绍的时候,媒人撒了谎,没告诉母亲这边的人,父亲家里是“戴帽子”的。母亲后来说,但是要是知道了,绝对不会答应的。姥爷的成分也不太好,母亲小时候也受过不少的委屈。1979年春天,老家才彻底没有了帽子的问题,父亲和母亲订了婚。1980年,父亲跟着爷爷在外面当了一年的木匠,赚了一些钱,准备结婚。1981年,为了结婚,一家人决定在院子里再盖两间新房。村里的老少爷们都来帮忙,母亲虽还没过门,但也来帮着干些活,奶奶负责给所有人做饭,半个月的时间,两间崭新的砖瓦房盖了起来。1982年,农历的十月二十九,父亲生日的这一天,母亲嫁了过来,奶奶当了婆婆。作为目母亲而言,这大概是奶奶一生中最开心的时刻之一了。奶奶跟母亲在一块生活了大半辈子,从没闹过矛盾吵过架,这样的婆媳关系在那个落后的小乡村甚至还传为佳话,被不少同辈人羡慕。此后的十年间,奶奶先后当了外婆和奶奶,有了外孙、孙女、外孙女和孙子,在当时的农村来说,已经正式成为了一位老人。1991年初,我出生的一个月之后,奶奶的父亲因病去世,奶奶55岁。

  (五)90年代初,的脚步终于走到了高原东部边缘的坝上农村。父亲开始到村子外面做起了生意,从收废品到卖鸡蛋,从自行车换到轻骑,父亲尝到了的甜头。93年,父亲搬到县城经营起了自己的店铺。因为少年时期的记忆,父亲对家乡的农村没有多少的留恋,成为了村里第一个走出去的人。在我模糊的童年记忆中,有几年的暑假是和爷爷奶奶在老家农村度过的。老两口在村里开了家小卖铺,院子里绿色的酒瓶堆成了好几堵墙,我还经常跟爷爷赶着骡车到附近的村子收过废品,每次奶奶总会提前在家做好可口的饭菜。我脑海里还保留着一些奶奶当时做饭的场景:奶奶坐在灶台边,一手拉着手拉风箱,一手往灶台里添烧柴。没一会,整个堂屋都弥漫起了雾气,什么都不清了,馒头的麦香味这时就会钻到鼻孔里,我的肚子大概也就开始咕咕叫了。七岁的时候,奶奶蒸的跟我拳头差不多大小的肉包子,我一顿能吃八个。1998年,父亲的生意有所发展,跟母亲两个人忙不过来。爷爷和奶奶也就离开了农村,搬到县城帮助父亲。爷爷跟父母一起忙里忙外,奶奶负责给全家人做饭。我们一家人终于不用经常吃泡面了。我跟爷爷奶奶住到了一起,伙食也终于得到改善。

  (六)爷爷爱吃肉爱喝酒,隔壁镇上的猪肉便宜,父亲每次去都一次买几十斤回来。奶奶每天晚上都会给爷爷做两个简单的下酒菜,爷爷会一边喝酒一边陪我下象棋。2000年,爷爷突发脑溢血。前一天晚上还跟我下了象棋,睡到后半夜突然半个身子动不了了,凌晨就被送进了医院。等我放学之后去到医院,爷爷已经意识模糊,认不得我是谁了。一周之后农历十月二十,爷爷去世了,那天下了很大的一场雪。这对奶奶而言是。而在爷爷去世的二十七天之后,我的姑父也因为喝酒太多导致的肝癌晚期而不幸去世。这一年奶奶66岁,和自己45岁的女儿先后没了丈夫。那时候我还小,还不了解去世的真正含义,只记得接下来的几年,每到过节的团圆时刻,总会看到奶奶一个人偷偷抹眼泪。奶奶有什么总藏在心里,不会去跟别人诉说。现在想想,爷爷不在了之后,奶奶还能跟谁说那。在高中外出求学之前,我一直跟奶奶住在一起,奶奶一直给我们做饭。等我在外面上学和工作之后,每次刚回到家和快要离家的前几天,奶奶总想着法儿地给我做外面吃不到的东西。爷爷去世之后,农村老家的房子就卖给了一位亲戚,那以后奶奶就十几年没有回去过了。后来,父亲将奶奶的户口也迁到了我们住的县城,迁户口的时候,工作人员失误将奶奶的刘素珍改成了刘树珍。奶奶的大名在之前几十年的人生历程中很少被人提起,爷爷的时候,人们会称呼奶奶为谁的老伴儿。爷爷不在了之后,奶奶的称呼变成了谁的老娘。在生命中的最后几年,奶奶有了医疗保险,有了养老保险,再后来每年都要住几次院,“刘树珍”的名字才经常被提起,出现在各种文件和单据上,以及医生和的口中。奶奶有时候也会在意得说起这事,本来应该是朴素的素,不是大树的树,被他们给搞错了。2013姐姐生第一个孩子,78岁高龄的奶奶,还跑去百公里外的宣化伺候了一个多月的月子。那时候的奶奶还身体硬朗,一点都不服老,其他人给姐姐熬得小米粥,奶奶都难以满意,要亲自熬,生怕自己的孙女被别人照顾不周。

  (七)2014年3月8号,那天是妇女节,父亲的店里要搞一个促销活动。早上五点多钟,准备接奶奶去店里,结果敲了半天的门也没有回应,父亲感觉不妙,于是从院墙跳了进去,才发现出了状况:奶奶凌晨起来上厕所不小心摔了一跤,腿已经疼得动不了了。可就是这样的情况,奶奶也没给父亲打电话,她觉得今天家里肯定特别忙,而自己的腿缓一会就好了。奶奶就是这样倔强了一辈子,不愿意给家人添一点麻烦。于是父亲赶忙将奶奶弄到医院。那是奶奶第一次住院,好在恢复的很好。那以后父亲给奶奶买了拐杖,可是被奶奶扔在了一边,她宁愿走慢点也不愿拄拐。2015年,我打算回我出生的地方看看。想要开始用摄影记录下老家的这么多年之后的变化,虽然我对这个村子几乎没有记忆,但是那里有奶奶大半辈子的生活。于是奶奶想要跟我一块回去看看。我们开着车在村子附近转了好几圈,才最终找到进村子的。爷爷去世之后,那是奶奶第一次回老家,彼时已经过去了十五年,回老家的还是那条,但是奶奶已经记不清了。曾经上百人的村子,当时只剩下了三十几个人,几乎都是些上年纪的老人。听闻奶奶回来,几乎全村人都赶来相见,而那也成了奶奶跟这些老乡亲们见的最后一面。后来我每年都会回去给村里人拍照,而奶奶的身体条件再也不能跟我一起回去了。2015年,奶奶已经患上了肺大泡、脑梗和高血压,还有经常发作的腰腿关节的疼痛。为了病情和调理身体,奶奶一年住了四次医院。从那时起,奶奶每年都得住两三次医院。我在家的时候经常去医院陪着奶奶,每次奶奶都会赶我走,总说:“这儿不需要你,你快回去吧,回去自己的事,要么就帮你爸干点活去,家里那么忙。”那时候奶奶还可以自理自己的生活,也倔强的不需要任何人在医院陪床。

  (八)2016年冬天,在带孙子的姑姑突发了脑梗,随后又引发了一种叫脱髓鞘的疾病,导致双眼完全失明,需要一直吃药来慢慢恢复。于是,姑姑来到了我家养病。以前因为太忙一年也见不到几次的女儿,又回到了奶奶的身边,跟奶奶朝夕相处,可这却并不是奶奶想要看到的。姑姑的病情恢复得很好,虽然缓慢但眼睛一天天开始重见。隔三个月回检查一次,医生都说恢复的不错,姑姑也从开始的完全看不到,到一年多以后可以看到个模糊的影子。但是奶奶却并不满足,嘴里总念叨着,让女儿的眼睛再亮点,再亮的。甚至连圣经都没读过的奶奶,独自在家的时候开始向,女儿快快康复。于此同时,奶奶的身体也开始每况愈下,听力越来越差,跟她说话要大声地喊了。关节的疼痛越来越严重,每天要吃不少的缓解腰腿关节疼痛的药,可能就是这些药最后让奶奶的胃里长了肿瘤。

  (九)2017年六月初,奶奶又一次从医院回来,调理之后不错,气色也很好。厨房有一盆水没来得及倒,奶奶看在眼里,便闲不住了,试着去倒这盆水的时候扭了腰,那以后奶奶只能拐杖不离手了。也就是从那时候起,奶奶再也不能轻易下楼了,没事干的时候就一个人站在窗户边看着对面楼下父亲的店铺。家里的车今天几点出去几点回来,奶奶都知道个不离十。2018年春天,我在家的时候,一冬天没下楼的奶奶念叨了好几天说想去看看以前相熟的那些老人。我挑了一个天气不错的日子,把奶奶送到以前的老友家里,几个老人在一起坐了一下午。没想到的是,那一次的见面成了奶奶和这些老友的永别。2018年6月底,我在外地,母亲告诉我,奶奶又住院了。我想,奶奶以前都是春天和秋天住院,这次怎么快夏天了又住院了,不过跟奶奶视频的时候奶奶还不错,我想过几天奶奶出院了,就又是那个倔强的老太太了。可是过了几天,奶奶还没出院。母亲来消息说:“回来吧,以防万一。”2018年6月27号,我先坐飞机飞到呼市,然后再坐车回老家。坐在机场的摆渡车,旁边有个声地打电话说:“我奶奶去世了,我回去参加葬礼,这事等我回来再说。”我突然觉得这是一个不好的兆头,当时我有点恨那个人。快到家的上,姐姐发来微信说,医院下了病危通知书。2018年7月21日,晚上八点四十三分,奶奶熬完了一生中最痛苦的几天,在唯一的儿子、儿媳,唯一的女儿和唯一的孙子、孙女的陪伴下呼出了最后一口气,八十三年的生命历程走到了尽头。最后那几天,我一直着会有传说中的回光返照:奶奶突然起来,和我们说上几句话,然后平静的离开。可是这样的情况并未发生,奶奶在已经失去意识的昏睡中,安详地走了。平时与奶奶最为亲近的舅奶奶也在最后一刻赶到,送了她最后一程。那一刻,母亲说,不要把眼泪滴到奶奶身上。

  (十)我每次离家的时候,奶奶都会对我万分嘱咐。从我离开的第一天,奶奶就会记着日子,一天一天地算着,等我回来的时候,奶奶会告诉我,我走了多少天。而这个数字是我自己都从来不知道的。现在,我大概再也不会知道自己已经离开家多久了。2017年冬天,我又一次准备离家外出。晚上坐在客厅整理电脑里的照片,奶奶从卧室走出来说,给你唱首歌吧。奶奶下不了楼,白天的时候经常是她一个人在家,她就独自唱歌,但是我在的时候她从来不唱。奶奶唱的是她年轻时候的歌,一首《南泥湾》,一首《东方红》,唱完之后,气喘吁吁缓了好久。我用手机录下了一段视频,想要留作纪念。奶奶过世的这三个多月里,我从没能完整的看完这段视频,只要一点开,便是无尽思念伴随着的。奶奶弥留之际,还在为我们一家的人操心,为终日忙碌的儿子操心,为久病不愈的女儿操心,为带着两个孩子的孙女儿操心,为常年在外的孙子操心。奶奶过世以后,我才想要去了解一些奶奶以前的故事。向家里人询问的时候,发现我还没来得及详细了解的故事都已经随着奶奶的逝去埋在黄土之下了。姐姐说,奶奶活着的时候你不问,现在还哪有人知道了。是啊,那些我没来得及问的故事现在都成了遗憾,可是在此之前我总以为我还有机会,我总以为奶奶还会陪伴我们很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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